310病房2/謝美姿

母親的左床就是第二床躺著一個約60歲面目清秀的女病人,聽說她仍有意識,只是不願和人互動。當母親床頭的詩歌響起,她同樣轉頭望著樂聲的來源。有時候也定定地看著我,那清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美麗的臉龐,看來是一臉的無辜。聽說他有二個兒子,大兒子、兒媳住在臺北,一年只來看她一次;住苗栗的小兒、媳一個月來看她一次。她雖意識清楚,但即使小兒媳來了,她也面無表情和他們沒有互動。她小兒子感慨地說,二年多前他母親住到醫院時,也和我母親一樣能說能互動。因為他們住得遠,要工作又要養家,無法常來陪媽媽,又沒外勞在身旁陪伴,不久就成了這幅光景。聽來多麼令人傷心啊﹗護理長和她同為客家鄉親,常常會來跟她說說話,摸摸她的臉。她雖同樣沒有回應,眼光看來是柔和而美麗的。我也開始嚐試走近她床前想要和她說說話。但一靠近,當四目相接時看到的卻是冷峻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目光。有幾次我一走近她,都因那冰冷的目光而卻步。我曾努力地想要和她分享我的關懷和笑容,是她拒絕了我嗎?還是我還不夠剛強壯膽?還是我在走近她之前忘了先禱告以向聖靈支取能力,以致無法走到她的床邊呢?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時候真的很遙遠,即使近在眼前也無法觸及。從她的眼神變化中,我真的看到她頭腦仍然清楚,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卻無法告訴我,是多少的寂寞和悲傷將心綑綁得如此痛苦呢?是那彷彿已被遺棄的痛苦太沉重,讓她無法擔負?只能這樣沈默地活著,無笑也無淚?真是令人心酸啊!午後的陽光照了進來,折射出一長條隱藏的灰塵,正在身旁飛舞著。我想要收拾心情,於是起身走到窗邊,探頭一看,正是車水馬龍熱鬧的街市。但是,彷彿有某種的悲哀正晃漾在我此刻的心懷...。我只有默默地禱告上帝,願她憂傷困苦的心能得安息。


第一床的女病人,已經失去意識,80幾歲的她看起來面色紅潤,身強力壯。陪伴她的外勞說,對於長期臥病的病人真的是很痛苦的折磨。阿嬤在沒有失去意識前一躁動起來即使躺在病床上還會常常要打她,甚至罵三字經呢?她和阿嬤感情很好,她心裡是由衷地佩服和敬愛阿嬤的。我猜想她必是很可愛的阿嬤吧。越南籍外勞很負責能幹、又有愛心,即使阿嬤沒有意識,仍每天幫阿嬤擦洗身體,按摩約一小時,並常和阿嬤說說話。阿嬤沒有老伴,只有一個兒子,也會每天都來幫她擦擦臉和她說說話。無論是誠懇的溫情或溫馨的親情都令人感動。


母親住院後四個多月,有一天我正在陪伴母親,忽見醫護人員忙碌起來,聽說第二床女病人病危,隔日我來看母親時床已空了。短短不到二、三天時間,第一床病人也走了。母親的床從第三個位置移到第一床進門的位置,顯得較為寬敞。僅一天的時間,二個病人又進來了。第二床進來的是個80餘歲的阿嬤,因中風主幹動脈斷裂使她失去意識。家本住屏東,大女兒住在台中又曾當過護士,因此將母親接到台中住院好就近照顧。雖然護理人員每天都會為每床病人清洗四次,但一年來她每天風雨無阻來探望二次,每次停留一個多小時為母親擦洗身體,按摩做復健﹍等,總是忙個不停。有時候還用三腳巾吊起她媽媽的腳,幫她做復健。說是當她母親有一天能醒來時才有力氣站起來。她本身是護士,先生又是醫生,難道不知道母親的狀況已很難進展?就像是一個相信奇蹟的人,對母親的不捨使她仍滿懷盼望。我稱她為第一名的孝女。聽!她微笑謙虛地說著母親一生為家庭、為她們兄弟姐妹辛勞太久了。如今她所能做的就只是盡力使母親能舒服些,這是身為兒女應做的啊!稱她是第一名的孝女真的是當之無愧吧!妹妹家住屏東又在上班。每個禮拜五下午就來到醫院,姊妹倆一起為母親做復健,大聲地和母親說著我聽不懂的客家話;但她母親彷彿聽懂了,這時候眼睛顯得特別明亮,像是欲語還休。病房頓時熱鬧起來,我也總興奮地告訴二姊妹,阿嬤好像知道孩兒們在身旁,臉上洋溢著幸福呢?!親情摯愛成為令人動容的生命之力。我彷彿也同時看見了人生的價值。(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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