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列島一瞥/曾榮振

1972年,是我生命中的重要時刻。

這一年,民國61年,時任台中法院檢察官。我隻身以休假名義出國,目的地是嚮往已久且為亞洲唯一近代化的日本,為期21天,算是第一次出國之旅。

四十年來,在日本列島到處旅行,至今進出50次,驚喜連連。每次置身於此,我,竟是如此渺小卑微。

日本是一個長型的國家,同樣的緯度,同樣的距離,在北美,可以從加拿大的渥太華(Ottawa)走到美國的阿拉巴馬州墨伯市(Mobile),如果是在歐洲,從塞爾維亞貝爾格勒(Belgrad)出發的話,可以一路行經中東,抵達約旦西南部的亞喀巴灣(Gulf of Aquaba)。這段南北縱走路程三千公里,不管是北海道最北端的宗谷岬(從位置上看,禮文島是比較偏北),還是九州最南端的佐多岬,都是日本的盡頭。

當你背對海洋往北方看時,日本的國土四平八穩,形狀如把劍般地展現在你前頭。它是個幅員狹長,火山聚集,溫泉遍布,櫻花處處的列島,自古以來,一個與鄰國保持若干距離,且從來不怎麼親密的國家。

日本由北海道、本州、四國、九州四大島組成,國土38萬平方公里,為美國的25分之1。如果日本是美國的一州,面積只有蒙他拿州的大小,幾乎沒有天然資源,而在世界主要國家中,人口密度最高。為此,世人不禁懷疑,這樣的「小小日本」為何具有如此龐大的經濟力?甚至躋身世界列強之林?

在佛格爾(Ezra F. Vogel)1979年發表《日本第一》成為暢銷書時,日本式的經營哲學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及至近代,安倍晉三首相所著《邁向美麗之國》記載:「日本的成長來自日本人對工作的熱情。」簡單地說,這就是日本的潛力所在,見證日本近代化之所以成功,實係來自於「高水準的國民」。

這段歷時大半輩子的日本之旅,大多沿著火車路線的大城小鎮前進,白天看盡山川湖泊,晚上住的通常是榻榻米旅館,還到男女混浴的溫泉跟當地人一起泡澡,看見寺院神社,我就搖搖鈴,拍拍掌,喚起眾神:「我來了」,然後繼續沉醉在甜蜜的旅遊幻覺裡。

首次出國,抵達東京前,我最先看到的第一個日本景致是富士山的驚鴻一瞥。當飛機沿著本州北上時,看見到處聳立著覆蓋白雪的巨大平頭山峰。這座日本的第一高峰海拔3,776公尺,地質上的對稱之美,表示是由火山口形成(直徑800公尺,深度200公尺),日本人把富士山叫做「聖岳」,外國人看到它馬上會想到日本,成為大和民族的圖騰象徵。

原名江戶的東京,1603年德川家康開設「江戶幕府」,1868年,明治天皇攝政,皇宮才由京都遷到江戶,改名東京後成為日本首都。

這個國際大都會,居住1,400萬人,那裡什麼都要快,唯一靜謐的地方--皇居,這是日本天皇的皇宮,住的是「萬世一系」的天皇,是日本國民的象徵。其實,日本史是一部以天皇為主軸交織而成的,天皇制是日本的基幹,也是國家的特色。日本人就是這樣篤信天皇,難怪戰爭狂人東條英機被絞刑前,也要三呼天皇萬歲。

現今日本的年號,習自中華。第一個年號為「大化」至今的「平成」,總共使用250個年號。明治開始確立一代天皇只用一個年號,為世界使用君主年號碩果僅存的國家。

主後350年,大和朝廷起於奈良,直到794年桓武天皇仿唐朝長安(今之西安)建造新都城平安京,後來作為日本政教中心,將其改名為京都。歷經10個世紀,京都成為日本文化最大寶庫,凡舉皇宮、府邸、神社、寺廟或公園超過千座以上。清水寺、金閣寺、銀閣寺......都以清幽取勝,難怪人人悠然神往,讚嘆京都是人間仙境了。

二戰末期,盟軍原想轟炸京都,為有識之士力阻,認為「炸毀京都,等於炸毀耶路撒冷,京都不只是日本的瑰寶,也是世界的瑰寶。」因而躲過了浩劫。

當年,子彈列車通過瀨戶內海,諸島蒼蒼茫茫,藍白相間的車身閃閃發亮,從窗外望見霧濛濛的廣島,這裡發生人類史上最慘重的集體死亡,剎時毀滅。

此刻,我千里迢迢來此憑吊,見證戰爭的殘酷:死者痛苦,哀鴻遍野,倖存者震駭莫名,驚恐不解。無以名狀的傷痛油然而生,真的叫人無語問蒼天。

第一顆原子彈落下之地,現在是廣島和平紀念公園,裡面有一座和平紀念資料館。首次造訪,我強迫自己瀏覽每件展示,閱讀所有日文說明,惶恐和傷痛的心情轉為深沉的震撼。

原爆慰靈碑下的奉納箱簡單肅穆,刻著二行發人深省的句子:「汝等安眠,永不重蹈覆轍。」另一角落(還我爸爸)詩碑上出現一首童詩相當感人,末尾是這樣寫的:
只要這世間仍是
人性世界,
還我和平,
還我永恒的和平。
如今,歲月遽遷,我不禁納悶,這些言猶在耳的保證,是否變成行將窒息的祈禱-- 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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