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爭戰的

引言：被誤解的基督教信仰

19世紀德國哲學家尼采 (F. W. Nietzsche, 1844/10 ~ 1900/8) 認為基督教信仰主張軟弱的「奴隸道德」，這樣的主張只能讓人性墮落，趨於低下，對於提升人性沒有幫助，所以他強烈反對。尼采因此轉而主張相反的「超人哲學」；在這個主張裡面，他認為人應該以造就自己成為「超人」作終極目標。他所說的「超人」是德語的übermann。這個字通常被譯為英文的superman，可是卻和好萊塢電影片名所示的「超人」毫無關係，意義也絕對不同。尼采說的übermann或許比較接近中文的「人上人」(man above man)。

尼采對基督教信仰的這種印象，來自教會經常提及的幾個重要概念，例如「謙卑」、「順服」、「奴僕」(希臘文dulos等於英文的slave，精確的意義是「奴隸」，但中文聖經通常譯為「奴僕」，意義則接近英文的servant) 等。這幾個概念及其相關的教導和主張，很容易予人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低下印象，似乎要人自甘墮落變成卑賤或做下等人的樣子。然而，基督教信仰實際上並不主張奴隸道德，也不鼓勵信徒享受屈居人下、喜愛被人轄制，任人驅使的樣子。尼采誤解了或是故意錯誤詮釋基督教的倫理教訓，這可能來自他觀察自己所處時代的教會和基督徒的軟弱印象所致。

揆諸第一世紀興起的原始基督教會，面對政治勢力龐大的羅馬帝國、猶太權貴，以及一般遵行傳統、跟隨潮流的無知群眾，仍舊堅定依循耶穌教導的原則，對強權採取和平、不抵抗的行動，對弱勢者、社會底層顯露謙卑、服侍的愛的精神，對上帝則表現順服的態度，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奴隸道德」可以說明的。

基督信仰的謙卑、順服、和平、非暴力

從基督教會歷史看，基督信仰所表現的從來都不是奴隸道德，反倒是充滿「生之勇氣」的堅定信念和生命哲學。教會主張的謙卑、順服、和平與仁愛之生活及行為，絕對不等於無奈、無力、或被迫接受的奴隸道德。雖然基督徒的外表行為很容易被誤解像似奴隸或奴僕的樣子，但精神所堅持的卻是嚴肅的超越之價值，因為基督信徒生出謙卑、順服、和平與仁愛的心是自主的，不是被強迫或出於奴役性質的。所以，基督徒的超越也絕對不是中國作家魯迅所描繪的「阿Q式」的虛偽精神表現，只能騙自己、安慰自己，卻叫別人當作笑話。

甘地在爭取印度獨立的運動中努力宣揚「非暴力抵抗」的精神和行動。他宣稱自己的信念得自基督教聖經與耶穌信仰精神的啟發。當面對英國殖民政府的軍隊和警察時，一波波印度男人走向警察抗議，被打卻絕不還手，受傷倒地就由後面的婦女抬離現場，負責趕快包紮、醫治或送醫；另一波的男人則繼續走向警察抗議，繼續忍受傷痛與倒地。如此不斷重複幾十次相同的行動，最後屈服的反倒是英國警察和殖民政府。這些抗議者展現的不是懦弱與奴隸的道德，而是勇氣、勇敢，和不屈服的意志與力量。

基督教信仰清楚主張對人謙卑、對上帝順服、對敵人和平，對惡者採取有智慧的非暴力抵抗 (non-violent resistance)，在不抵抗的行動中呈現充滿勇氣與勇敢的反抗精神。正如保羅在〈以弗所書〉6:10的經文中勗勉信徒「要靠著主，倚賴他的大能大力作剛強的人」，這「作剛強的人」才是真正的基督教道德的精隨。

基督徒的爭戰

保羅在〈以弗所書〉6:10~20的經文中多次提到「爭戰」或「對抗」，從這個用詞可以知道他鼓勵的絕對不是奴隸道德。「爭戰」這個字詞的希臘原文bále譯成英文是wrestling，意思為「摔角」、「鬥力」。此外，bále也可以譯成「衝突」。如果譯成「對抗」，它的英文則是fight against，是需要勇氣與力量的爭戰行動，絕對不是投降。那麼，努力宣揚耶穌「愛」的倫理的保羅，在這裡竟然鼓勵信徒要爭戰、對抗、甚至不惜角力，或面對衝突，究竟是何道理？

提出答案之前，可能我們必須先問爭戰的對象是誰：信徒究竟要與誰爭戰、角力、或對抗？這些對象的勢力如何？保羅在經文中說：「我們並不是與屬血氣的爭戰，乃是與那些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屬靈氣的惡魔爭戰。」(v.12) 很清楚，信徒爭戰的對象不是「人」，而是和一些掌握著權力並因此濫權行惡的執政、掌權、管轄這幽暗世界的人，以及屬靈氣的惡魔。這些掌權的惡者和邪惡之靈絕對是一群難纏的對手，他們手中握有可以操生殺大權的力量，而最不容易對付的就是那天空屬靈氣的惡魔。甚至更大的問題是：敵人不只「一位」，而是「一群」，其集結的勢力巨大、駭人。就像耶穌在格拉森一個被鬼附身的人身上發現的，擄獲這個人使他喪失理智，失去自由的，是名字叫做「群」的鬼，僅耶穌有能力驅趕，門徒則束手無策。

從以上的說明，我們可以瞭解信徒面對的絕非容易的爭戰，而是一場長久、艱鉅又危險的屬靈戰爭，因此必須身著全副武裝。保羅鼓勵信徒投入的，實際上是一場超乎自己體力和毅力的爭戰。這樣的投入需要的是積極面對和參與，而非消極退讓，甚至棄械投降，所期待於信徒的是發自信仰勇氣的道德，怎麼可能是奴隸道德？

不是血氣，而是靈或精神的爭戰

為何要與執政、掌權者爭戰？保羅清楚地表述信徒「不是與屬血氣的爭戰」。換句話說，信徒對抗的不是人，而是邪惡的勢力，以及靈界的惡者。擁有權力的「人」可能是天真的，然一旦擁有權力，則易受權力之誘惑而腐化，如俗諺所說：「權力使人腐化，絕對權力使人絕對腐化。」幾年前，台灣全國選舉時某政黨大獲全勝，得到所謂「完全執政」的機會，該黨當時的秘書長信誓旦旦昭告全國人民：「完全執政，完全負責」。動聽的詞語言猶在耳，如今證明正好相反。「完全執政，則完全不負責。」更甚者，其完全不負責的態度竟然達到使人目瞪口呆的程度，使人感到驚駭。

該政黨的不負責之態度證明保羅所說是正確的。惡靈掌控的完全執政只會完全墮落，而且製造出更多的罪惡，在各個層面上影響社會、國家和人民，使得台灣幾乎走向毀滅。在這個時刻上，教會與信徒也不必急於譴責他們，反倒應該好好反省、思考：在這一段政治嚴重腐化、急速敗壞的期間，我們做了什麼？為何在最需要真理見證的時刻，我們保持沉默？有些教會和信徒甚至還擁護腐敗、錯誤的政策，無視弱勢人民的痛苦，為什麼？此外，為何仍然有人認為政權都是出於上帝授予的，而未看清楚政權是上帝託付的，配劍是上帝賞賜的？授權及賞賜的目的是要他們做上帝的僕人，在世間主持公平正義，賞善罰惡，並向上帝負責。若這些得到授權的人無法負起正當的責任卻胡作非為，人民是可以抵制、不服從的！

在台灣，我們看見一個不負責任的最高領導人及其政府，政策推動失敗時常常將責任完全推給前面的政府，並且樂此不疲地玩弄花言巧語、愚弄人民。這樣的戲碼也出現在一般的組織、甚至教會機構裡，負責人在面對失敗時就推說以前的人決策錯誤，導致目前營運陷入困難。這些人表現的只是粗糙的卸責戲碼，藉此告訴大家錯的一定是別人，自己絕對沒有錯。這種不負責任的卸責行為除了讓人感到「無恥之至」外，還能說些什麼呢？

結語：基督徒的武器

對抗強大的邪惡勢力，信徒有什麼可用的武器？保羅在第14~18節的經文中提到基督徒應當持有的武器是：真理、公義、和平的福音、信德、救恩、上帝的道 (聖靈的寶劍)，和祈禱。爭戰違反了愛與和平的原則嗎？保羅說我們「不是與屬血氣的爭戰」；換句話說，信徒不是要進行一場血肉模糊的殺人戰爭，而是要「與那些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屬靈氣的惡魔爭戰。」這是一場靈界的戰爭，而靈界戰爭使用的應是屬靈或靈性的武器如：真理、公義、福音、信仰、上帝的道...等。屬靈的爭戰不比屬血氣的戰爭容易對付；屬靈的爭戰更需要信心、耐心，勇氣，和毅力。

投入這一場可能無止盡的爭戰，我們必須好好準備自己。這一場戰爭耗時、耗力、也費心，信徒所依靠的絕對不能只是自己，更需要聖靈的幫助。但若因為感受到困難艱巨而退縮，則是否意味我們只要等候上帝與天軍降臨，讓自己在危急中直接被提得救而進入天堂就可以了？或者我們應該知道自己就是上帝拯救這個世界的器具？這是值得深思、反省的靈性問題！願所有信徒多得能力，成為與靈界惡勢力爭戰的勇者。

【問題思考】
1. 為什麼尼采說基督教信仰宣揚的是一種奴隸的道德？
2. 什麼是屬靈的爭戰，信徒要如何打贏這一場爭戰？
3. 為什麼基督徒通常在面對社會公義及邪惡政治的議題時多半保持沉默？基督徒害怕的是什麼？